桂林志异:龙王起水
1
仲夏午后,乌云铺天而来,大唐岭南道桂州的治所临桂县(今桂林市)陷入一片晦暗。 漓水江畔飞沙走石,竹林起涛,树海翻腾。 狂风砸在漓龙村青年廖铁虎的黑脸上。 他看了看天,赶紧让弟弟廖铜牛把竹筏从江心划向码头。 待二人赤脚跑上岸时,拇指粗的雨柱从天而降,像无数把寒光闪闪的宝剑,将桂花树的枝杈斩落一地,捅得红壤黄泥四分五裂。 泥水汇流成无数小溪,势不可挡地汇入江中,宛如百川归海。
天晴时的漓水,清可见河床的卵石。 这才一顿饭的工夫,碧水变成了浊浪排空的“黄河”,仿佛一条缠绕群峰的黄绸带。
这样的鬼天气在桂州见怪不怪。 22岁的铁虎披蓑戴笠,像铁塔一般矗立码头,风吹衣动人不动。 11岁的铜牛无聊地伸出手掌,一边接斗笠上落下的水滴,一边轻声数着:“一,二,三……”当他数到二百六十四时,狂风暴雨渐渐转为斜风细雨,乌云却从淡墨变成了浓墨,雷鸣电闪不绝。
铁虎一手按着横刀之柄,一手摸着腰间的葫芦,紧张地远眺江面上游。 他在等龙船,一条名叫“金角大青龙”的龙船。 这条船属于八虎洲村——桂州龙船二十八村里数一数二的大村。 今天是八虎洲龙船队讨伐妖蛇的日子。
天下纷扰已久,四月初,岭南发生军乱,桂州兵马奉命驰援岭南节度使,城中守备空虚。 不久之后,江里突然来了一条巨大的双头妖蛇,屡次食人毁船。 过往客商闻之变色,水道上很快不见片帆,城中百姓生计困顿。
漓水两岸各村以前也没少斗鳄鱼、巨蟒等凶物,于是纷纷唱响“发兵歌”,组织龙船队讨伐妖蛇。 奈何妖蛇神出鬼没,龙船队次次无功而返。 八虎洲不甘落后,派出多次在竞渡中夺魁的金角大青龙船出战,不杀妖蛇誓不还。
廖家兄弟奉漓龙村里正(村长)老头之命,在此等候八虎洲龙船队凯旋而归。 因为漓龙与八虎洲拜的是同一个东华帝君庙,两村是世代“龙亲”兄弟。
铜牛等得不耐烦了,便唱起了村里流行的童谣:
桂州人,爱龙船,正月扒到大端午。
执利兵,置弓弩,龙船儿女最勇武。
扒龙船,争竞渡,遇见仇家不犯怵。
迎锋矢,断头颅,胜者为王起歌舞……
铁虎打断道:“老弟,戾气莫那么重,私斗乐杀可不是什么好事。 换个温柔点的唱。 ”
原来大唐桂州的龙船习俗与别处不同,船丁常常挟带兵器游船,若是遇到仇敌,必定大打出手,直到一方枭首而还。 安史之乱以后的朝廷软弱,桂管经略使多由被贬黜的官员充任,不太管得住民风刁悍的桂州人。
“好的,哥。” 铜牛想了想,一边踩水玩一边踏歌唱道:
漓龙村,四条龙,老飞黄红都威风。
八虎洲,三青龙,兄弟同心荣辱共。
白石湫,老黄龙,德高望重不争功。
……
打妖蛇,杀妖蛇,扒了蛇皮炖汤喝。
铁虎不禁笑道:“老弟,你干嘛改词? ”
“因为好耍嘛!” 铜牛抱住铁虎的裤腿问,“哥,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上龙船啊? ”
“你讲点别的。”
“哥,他们都说我是棺材匠的崽,脚上有晦气,会把龙神薰跑的。 真的吗? ”
铁虎的脸色一沉,不知该说什么。 由于这个不知所谓的禁忌,铁虎今年又没能当上龙船的船丁。 他只好像以前那样,带着弟弟在江边等友村龙船来“走龙亲”。
良久,铁虎只好岔开话题说:“老弟,哥教你的龙船礼仪记熟了么? ”
“记熟了,早就记熟了。”
“背来听听。”
“背哪段?”
“从啷子叫人开始,背!”
“桂州习俗:龙船人家统一称60岁以上的人为‘前辈’,60岁以下的人无论年纪大小都互称对方为‘大哥’,自称‘小弟’。 也有部分供奉龙母的村子是互称‘大姐’,自称‘小妹’……”
铜牛背了很久,不知不觉中,跟八虎洲村约定的时间超出了三炷香之久,熟悉的金角大青龙船还是没出现。 铁虎心头浮起一丝不祥预感。
铜牛背累了,打了个哈欠,问:“哥,八虎洲的大哥们啷子还没来啊? ”
“晓不得。”
“哥,你说他们能打败妖蛇么?”
“不一定。”
“你上次明明不是这样讲的。” 铜牛没注意铁虎的脸色越来越凝重,嘟着嘴大嚷道,“你上次明明说八虎洲的大青龙船又长又大,能坐60个桡丁(划龙船的桨手)。 头旗、二旗、鼓手、锣手大哥们都在官军水师里服过役,个个武艺高强,刀枪弓箭玩得溜,肯定能旗开得胜。 ”
“我忘了。”
看到哥哥心不在焉的样子,铜牛更生气了。
“哼,你还说八虎洲的大青龙船是漓水之神金角老青龙王变的,降妖伏魔不费吹灰之力。”
“莫吵。 来了! ”铁虎脸色一沉,如临大敌。
铜牛定睛一看,只见上游飘来了许多杂物,有断裂的大树,死去的猪牛,还有…… 烧焦的龙船残骸? 八虎洲村的黑底白齿边三角旗! 零落的船桨! 冻成冰雕的桡丁! 鲜血染红了江面,大小漩涡不断掀起血浪。
就在此时,一个巨大的独角蛇头浮出水面,蛇身黑质白章,蛇角上有一颗宝珠闪闪发亮,蛇口中叼着木制的龙船龙头。 那是八虎洲大青龙船的“开口龙”。 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蛇头也随之出现,口中还叼着一颗人头。
妖蛇看见了岸上的铁虎和铜牛,左边的蛇头一咬牙,把八虎洲龙头榨成了碎片; 右边的蛇头一扬口把人头抛到空中,从水中扬起尾巴把人头打飞。 只见人头划出一道抛物线,落在了两兄弟跟前。 两个蛇头张着血盆大口,似笑非笑,舞来晃去,分明是在挑衅。
铜牛怯生生地上前捧起人头,“哇”的一声大哭起来。
铁虎训斥道:“你也天天见死人,怕条卵。 ”
“哥,我没怕死人。 但这是…… 是你最好的朋友,八虎洲大青龙船的头旗,水生大哥啊! 呜哇……”
“我又没瞎,还用你讲。” 铁虎强忍悲痛,止不住浑身热血涌上头。
“呜哇…… 他一滴血都不剩,眼睛瞪得好大,啷子都闭不上,死的时候肯定好窝火。 呜哇…… 八虎洲的大哥们都死了,都死了。 ”
这时,双头妖蛇猛地扎进了一个大漩涡里,消失不见。 铁虎大感不妙,身形一闪,把铜牛护在身后,警惕地环顾四周,紧握横刀不敢松懈。
突然,岸边的一片树林猛地摇曳,惊得躲雨的飞禽走兽纷纷逃散。 铁虎急忙拔刀相向,嘶吼道:“老弟,马上回村,告诉里正老头。 ”
“哥,你不走?”
“哥断后。 莫回头! 快滚! ”
话音刚落,一阵腥臭的妖风刮来。 两个大如澡盆的蛇头从茂密的树林中探出,身躯撞到了挡在身前的大树。 被妖蛇碰到的草木瞬间枯萎。 铜牛一抹眼泪,二话不说,抱起水生大哥的头颅就往三里外的漓龙村猛跑。
铁虎表面镇定,衣裳早被冷汗打湿。 他手中的家传横刀并非什么神兵利器,大唐普通士兵人手一把,又旧又钝,刃上还有几个缺口,不值钱。 他的祖传刀法,据说是仙人传授的“屠蛟八刀”,一直被乡里当成笑谈。
可是,他要不顶上去,弟弟还有生机吗?
妖蛇的左头吐信子时带出了一丝火苗,它猛然张开大口,做出一副要喷火的样子。 右蛇头冷不防朝远方吐出一股寒气,地上的泥水顿时成了一条冰道,追着铜牛跑。 别看铜牛个子小,跑得比兔子还快,冰道硬是差一点,竟然没追上。
铁虎见状,左手摘下腰间的葫芦,用力砸向吐冰的蛇头,葫芦却被另一个蛇头半途拦截,一口吞下了去。 妖蛇正得意,突然吞葫芦的蛇头感到一阵剧痛,疼得到处乱喷火焰,误中了吐冰的蛇头。 这一干扰,铜牛已经跑得没影了。
“孽障,雄黄酒好喝吧?” 铁虎一边躲火焰一边大喊道,“州府的医工帮我加了八种剧毒,毒不死你。 我要替水生砍烂你两个脑壳。 ”
妖蛇怒而攻向铁虎,两个蛇头左右夹击。 铁虎看准时机,惊险地闪过,两个蛇头重重地撞在了一起。 他顺势用横刀切向蛇身上最柔软的腹部。 谁知这妖蛇的腹硬如铜,只留下了一个浅痕。 更糟的是,一片飞起的蛇鳞划破了铁虎的手背。 他当场毒发,瘫软倒地,整条胳膊黑得跟茄子似的。
铁虎在昏倒之前,隐约看到了两个蛇头向自己冲来。 “呵,哪个头先咬到我呢? 咦? 啷子有道紫电在追妖蛇……”
2
铜牛坐在竹屋的台阶上,双手捂嘴,哭得很小声。 里正老头让他照看在卧榻昏迷不醒的外乡人,所以这个赖哭包不敢像平时那样大嚎。
三天前,他哭着拼命跑回村里报信。 正在准备龙船宴的众人看到八虎洲头旗水生的首级,大惊失色,急忙拿上刀枪弓箭,在里正老头的带领下赶去救援铁虎。 三里地不算远,可当众人赶到时,铁虎与妖蛇都不见踪影。 里正老头试图追踪蛇行的痕迹,可惜暴雨积水多,啥子痕迹都冲没了。 大家沿着上游找了两三里,只看到一位奄奄一息的外乡人……
“小兄弟,小兄弟……”铜牛听到有人呼唤自己,一抹眼泪,跑进屋里问:“大哥,你终于醒了? 你等等,我去叫人。 ”他正要去告诉里正老头,手被那人拉住了。
“这是哪?”
“漓龙村,桂州漓龙村。”
“你是谁?”
“我是村里棺材匠的小儿子,叫廖铜牛,你喊我铜牛好了。 大哥你渴不渴,我给你倒水。 ”
铜牛本想拿小碗,想了想,手伸向了平时全家人都舍不得用的青瓷大碗。 他倒了满满一碗水捧给外乡人,随后又用小碗装了一点为龙船宴准备的桂花糕。 外乡人狼吞虎咽,那吃相看得铜牛直流口水。
“大哥你来得挺巧。 我们村这两天摆龙船宴,准备宴请几个友村的大哥,共同商讨诛杀妖蛇的大事。 你可有口福了! 唉,对了,大哥你到底是什么人呀? ”
“我叫蒋五,永州人氏。”
“我晓得,我晓得。 城里的永州人可多哩。 有跑船的富商,也有逃荒的流民。 哦,对了,大伙还不晓得你醒了。 我这就去把他们喊过来。 ”
蒋五再次拉住铜牛说:“等等。 你中了蛇毒,再不治会死的。 ”
“中了蛇毒? 我啷子没感觉。 ”
“不信你看你的手。”
铜牛低头看左手,没什么异样,再看右手,顿时吓哭了。 他的右掌毫无知觉地变成了紫黑色,还有一股黑流顺着血脉迅速从小臂蹿向胳膊。 外乡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两颗尖牙,刺中了铜牛右臂上的穴位。 黑血从尖牙里流出,把木地板腐蚀出了几个小洞,铜牛的手臂也恢复如初。
“没事了,没事了。 铜牛不哭! 不哭! ”蒋五取下尖牙,蹲下来抱住铜牛,抚摸他的后脑勺。
铜牛边啜泣边指着尖牙问:“这是什么? ”
“这是永州异蛇的毒牙。 太医院每年征收两次腊过的异蛇肉,却不知这蛇牙能以毒攻毒,百蛇之毒都能化解。 ”
竹屋外突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:“先生好手段,莫非是永州的捕蛇人? ”
原是漓龙村的里正老头来了。 他左腿微瘸,发白如雪,体魄魁梧,比其他村民高出足足半个头,对着蒋五行了个抱拳礼。
蒋五站起来还礼道:“老人家说得不错。 蒋五是朝廷钦定的第四代永州捕蛇人。 ”他瘦如竹篙,比里正老头还高出一个头,引得村民们啧啧赞叹。
“你是捕蛇人?” 铜牛激动地抓住蒋五的手腕追问,“蒋大哥你抓过多少蛇? 能不能抓住那条害死水生大哥和我哥哥廖铁虎的双头妖蛇? ”
“唉,不得在贵客面前无礼。” 里正老头责备完铜牛,对蒋五致歉,“先生莫怪,铜牛这孩子爹娘走得早,没人管,性子皮,就剩下一个名叫铁虎的哥哥相依为命。 老夫找到你那天,他们兄弟俩遭遇妖蛇,铁虎让他回来报信,自己独挡妖物。 虽然尚未找到尸首,只怕是凶多吉少。 ”
“敢问里正,铁虎可是一个身着蓑笠,手持横刀的壮实青年?”
“正是,先生看到铁虎了?”
“他真是个勇士,可惜我蒋某人没能救下他。”
铜牛拽住蒋五嚷道:“蒋大哥你快说说,我哥啷子了? ”
“他身中剧毒,被妖蛇叼走了。 放心,以蒋某对妖蛇的了解,它不会马上杀死铁虎兄弟的,反而会先给铁虎解毒。 ”
“这是为何?”
“那孽畜好斗成性,酷爱玩弄人心。 它会等铁虎醒来恢复力气后再战,反复戏耍猎物,直到铁虎筋疲力竭,彻底丧失斗志,才会用两个蛇头,把人扯成两半吃掉。 ”
“蒋大哥,你能不能救救我哥。 求求你了。 ”铜牛连连磕头道,被蒋五扶住了。 铜牛顾不上抹眼泪,指着天边大骂:“****的妖蛇,等老子长大了,一定砍下你的两个**脑壳当夜壶,扒你的皮,拿你的肉炖龙凤汤……”
蒋五看着铜牛咬牙切齿的样子,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。
里正老头问:“先生跟妖蛇交过手吧? ”
蒋五作揖道:“说来惭愧。 蒋某正是为了追捕妖蛇才来桂州的。 那日遇见妖蛇叼走铁虎兄弟,便上前厮杀。 不曾想那妖物厉害得很,能喷火吐冰,浑身硬如铜铁,每个鳞片都含有剧毒,就连呼出的气也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中毒。 唉,蒋某打不过它,挨了它尾巴一下。 要不是有家传解毒之法,蒋某早就化作一滩血水了。 咳咳咳……”他捂住胸口,吐血两口。 里正老头和铜牛赶紧扶他躺回榻上。
众村民叹息的叹息,哭泣的哭泣,扼腕的扼腕。 有人悲愤地说:“难道只能任由这妖蛇祸乱人间了吗? ”大伙议论纷纷,莫衷一是。
“办法嘛? 也不是没有。 ”蒋五顿了顿,缓缓说道,“你们还记不记得,妖蛇遁走前天降一道紫电和三道白电? ”
他这话让众人猛然想起,昨日他们冒雨飞奔,途中望见天雷滚滚,先是一道紫电降下,不知劈中了啥子,随即又有三道白色闪电炸得树林起火。 等大伙赶到铜牛说的地方时,地上有一大片半融化的冰,冰上沾了不少鲜血和黑血,草木上的火还没被雨水浇灭。
“蒋某被打伤之后,险些丧命于蛇口。 怎料,紫电正中了妖蛇。 三道白电接踵而至,虽没打中,却也将妖蛇吓退。 恍惚之间,有一个仙人千里传音,说那孽障已经重伤,暂时无力作乱。 他还把对付妖蛇的法子告诉了蒋某。 ”
铜牛说:“蒋大哥快讲,是什么法子? ”
蒋五说:“此地是不是有座叠彩山? ”
“对啊。 就在城东北角,漓水西岸,离咱们这有三十余里。 ”
“叠彩山是不是有座明月峰?”
“没错。”
“明月峰的山脚下往东数十步,是不是有一个岩洞?”
“有,我们每年端阳节扒龙船,都要路过那里。”
“那就是了。” 蒋五笑道,“仙人告诉蒋某,那岩洞洞口有一棵盘曲如龙、几人合抱粗的千年樟树。 那棵古樟树就是妖蛇的真身。 我们打来打去打的都是妖蛇的法身,只要它真身不灭,就打不死它。 只要在五月初一那天烧了樟树,破了妖蛇的法力,它就跟普通的大蛇没什么两样。 ”
里正老头大喜,赶紧让众人去准备饭菜。 恰好此时,与漓龙村结了龙亲的几个友村到了。 白石湫村的龙船队走水路,划着金角老黄龙船靠岸。 其他几个村子不划船,一行人走旱路,抬着系了红布的烧猪到东华帝君庙行香。
无论是做东的还是做客的,各方排成队列,人人手中拿着一面写着“礼”字的小旗,一边鞠躬行礼,一边对唱龙船人家特有的“贺歌”。 对歌之后,主宾陆续入席,在江边临时设的“兵堂”棚子里的饮酒对歌,其乐融融……
深夜,江风一扫白昼的暑气,屋外比屋里凉爽许多。 蒋五环视四周,酒足饭饱的村民们不是趴了一桌,就是躺了一地。 里正老头躺在江畔码头的凉亭里。 铜牛枕着里正老头的大肚子,说着含糊不清的梦话。
蒋五踩着岸上的鹅卵石,不紧不慢地走到漓水边,捡起一块石头,自言自语道:“桂州的匹夫匹妇,有点意思。 ”
忽然,他神情变得冰冷,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他嘴里吐出来:“蒋五,尔为何要救那个小崽子? 难道就为了那块桂花糕? ”
“哼,蛇王,你这妖物会说人语,却不通人情。 被你杀死真是蒋某此生的奇耻大辱。 ”
“谁让尔技不如人咧? 尔生前不堪一击,死后魂魄还得听命于本王。 本王让尔骗人,尔就得骗人。 让尔杀人,尔就得杀人。 ”
蒋五冷哼一声,突然用鹅卵石猛击天灵盖,身体却被一股怪力死死缠住,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石头。
“别妄想跟本王同归于尽。 没有本王的法力,尔马上就会魂飞魄散,变成一具枯骨。 为何要救那小崽子? 尔若是没有合理的解释,本王现在就用尔的模样大开杀戒,让天下人都知道,永州捕蛇世家出了个丧心病狂的大魔头,哈哈哈哈。 ”
“哼,蛇王。 你也别嘴硬了。 你被道门雷法重创,元气大伤,无力维持本体,万一再对上那个救走铁虎的道士,必败无疑。 骗取凡人信任,蛰伏下来休养生息,不好吗? 再说了,等那些愚夫愚妇把古樟树一毁掉,你最忌惮的漓水龙神就再也无法归位了。 ”
“还是尔等凡人狡诈难防啊!”
蒋五冷冷地说:“闭嘴吧,有人来了。 ”
“蒋大哥,你在江边自言自语做嘛?” 铜牛揉着惺忪睡眼走过来。 还没等蒋五回答,他突然跳起来,激动地说:“不对,你不会是吃了败仗气不过,想投江吧? 不行,不行,我哥说男子汉大丈夫要胜不骄败不馁。 我们一起打败妖蛇,你不要投江,好不好? 好不好? ”
蒋五抖了一下,蹲下来抚摸铜牛的脑袋说:“不哭,听你的。 ”
3
州府城北,漓水西岸,有座不高的名山叫虞山。此山西麓有一南北对穿的岩洞,洞深十有三丈,广二丈有余。洞北岩下有深潭,洞南有古松成林。清风吹起时,鸟鸣声、松涛声、水击石声交响成韵,宛如韶乐,闻于洞中。故而此洞名唤“韶音洞”。五月初一清晨,洞内传来凌厉的利刃破风之声。
铁虎手持家传横刀,演练劈、砍、刺、撩、抹、拦、截、缠裹等八个刀式,眼快手捷,远跳超距,刚劲无匹。 他练得兴起,猛然劈向一块岩石。 岩石应声断成两截,切口平整如镜。 铁虎欣喜地捧起刀,仔细端详。 刀刃全无缺口、卷刃,寒光凛冽,与新刀无异。
洞外忽然有人吟诗:
曾经天上三千劫,
又在人间五百年。
腰下剑锋横紫电,
炉中丹焰起苍烟。
才骑白鹿过苍海,
复跨青牛入洞天。
小技等闲聊戏尔,
无人知我是真仙。
只见来人高八尺二寸,身穿道袍,头戴华阳巾,手执拂尘,背负宝剑,虎体龙腮,凤眼朝天,双眉入鬓,颈修颧露,自带三分仙风道骨,七分英武豪气。
“恩公!”铁虎喜形于色,上前拜谢,“一谢恩公替我解毒,二谢恩公为我修刀。”
“小友,叫我‘回道人’可也。”
“好的,回…… 叫‘道长’行吗? 少一字,顺口些。 ”
“哈哈哈,你感觉身体如何?”
“养了半个月,早没事了。 不信你看! ”铁虎在回道人面前活动了几下拳脚说,“灵丹好神。 我想再求一粒,治里正老头的瘸腿。 ”
“此丹难炼,你吃的正是最后一粒。”
“好吧,里正老头没福气。” 铁虎再次下拜道,“恳请道长出手除妖! ”
“非是贫道不肯帮忙,只是……”回道人指了指天说,“雷公电母在追捕贫道。 上次不得已现身救你,只打了那妖蛇一下,被他俩发现了。 ”
回道人见铁虎一脸懵逼,便领他走出韶音洞,指着天上一团乌云。 铁虎极目仰望,没看出什么异常。 回道人一掐剑指,远方飞来一片柚子叶。 他夹住柚子叶,念动咒语,在铁虎的眼皮上轻抚了一下。 铁虎再睁眼,看到云端有一个鸟脸尖嘴的人,手持锤钻,煽动双翅,不是雷公还能是谁? 雷公旁边的电母,双手各持一镜,样貌庄严。
两位天神俯视虞山,怒眼圆睁,活似老鹰盯着兔子。 铁虎心头一凛,险些失了魂,直到被回道人拽回洞中才恢复清醒。
“道长,天上那二位分明看到我俩了,啷子没动手?”
“此地有虞帝庙。 虞舜乃人间上古圣王,死后升天成神,天庭也要给他三分薄面。 他虽葬在湘南永州九嶷山,但英灵在此庙接受桂州百姓香火数十年,于是留了一分神力保佑此地。 只要我俩不出虞山结界,雷公电母便无可奈何。 ”
铁虎疑惑地问:“雷公电母不是制裁妖魔的正神么? 道长啷子得罪他们的? ”
“他们跟贫道并无个人恩怨,只是奉命行事。” 回道人笑道,“贫道得罪的,是天庭。 ”
“得罪天庭? 啷子回事? ”
“贫道有一位仙友,是天庭的罪人。 他近日有一场死劫。 天庭不许贫道插手,可贫道不能不去救好友。 ”
“那位神仙犯了什么过错,竟要被如此对待?”
“你们桂州去年是否有一场大旱?”
“对的。”
“五月十五大端阳那天,是否天降甘霖?”
铁虎使劲点头说:“对对对,去年我们村扒了三个月龙船,祈求龙神降雨,终于成功了。 里正老头说是漓水龙神怜悯桂州百姓。 ”
“不错,贫道的仙友,正是漓水龙神。” 回道人叹息道,“就是这场雨让他被天庭定罪。 ”
铁虎不解地问道:“解救苍生明明是善举,啷子就成罪过了咧? ”
“这就说来话长了,你且看。” 回道人一挥浮尘,韶音洞的石壁上赫然浮现出了关于漓水龙神的前尘往事。
原来人间旱涝皆由天定。 每当天庭对人间动乱不满时,就会降下天灾以为惩戒。 天庭想让某地大旱时,当地神明不得擅自增加分毫雨量,反之亦然。 东汉末年,天庭以惩戒人间帝王为由,令天下大旱。 桂州的前身——始安侯国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。
说是要惩戒人间帝王,可是帝王衣食无忧,守卫森严,旱涝影响不了他们的奢靡无度,真正苦的还不是百姓。 帝王昏聩,百姓何辜? 漓水龙神眼见桂州大地颗粒无收,漓水两岸桂竹枯黄,实在于心不忍,就从白石湫底飞上天空,降了一场大雨。 始安侯国的百姓是缓过劲来了,可漓水龙神触犯天条,遭到重罚。
虽然有不少神仙求情,让他免去斩龙之刑,但活罪难逃。 漓水龙神被封印在一棵三百岁的老樟树里,行雨之事由雨师代管,刑期七百年。 今年古樟已有千岁,也到了漓水龙神刑满回归神位之年。 然而,桂州去岁又逢大旱,雨师谨遵天庭旨意,不落一滴雨。 漓水龙神不惜再次触犯天条,耗尽神力冲破封印,擅自降下甘霖,解桂州百姓燃眉之急。 天庭大怒,将其魂魄抽去,藏在群山之中,禁闭千年不得恢复龙形……
铁虎看罢,扼腕叹息:“唉,要不是龙神没归位,妖蛇猖狂不起来。 ”
回道人说:“好友死劫将至。 万一不能顺利消灾,漓水龙神不复存在矣。 届时会有更多妖物在桂州肆虐。 ”
就在这时,江上传来阵阵鼓声,以及划桨的号子——“哦嗬,吔嘿,哦嗬~嘿,吔嗬~嘿,吔呀哦嗬吔哦呀嘿……”
“声音耳熟…… 三条龙船。 ”铁虎来到洞口侧耳倾听,高兴地对回道人说,“有我们村的金角飞龙船,一条应该是八虎洲的金角二青龙船,还有一条是白石湫的金角老黄龙船。 按照往年惯例,漓水两岸上下游的龙船都要去白石湫汇合,祭拜漓水龙神。 ”
可片刻之后,铁虎的眉头拧出了一个疙瘩。 “奇怪,白石湫明明在上游,他们啷子一直在下游的叠彩山那里打旋旋?”
“哈哈哈哈!” 天上忽然传来一个洪亮而有磁性的声音:“吕岩,你不是想救漓水龙神么? 这些愚蠢的凡人被妖蛇蒙骗,聚集在木龙渡口,准备把木龙洞口的千年樟树砍喽。 虞山离叠彩山又不远,现在过去还来得及。 怎的,你不敢出来? 怂包,真不是英雄好汉! ”
铁虎大惊失色,想赶紧跑去阻止众人伐木。 回道人吕岩一个移形换位挡在他身前,随后对天高呼:“雷公,你身为天界正神,只知道找贫道的麻烦,却对为祸人间的妖蛇坐视不理,岂不大谬哉? ”
雷公说:“哼,本尊一向恪守天条,不越雷池一步。 天庭只命本尊拿你,没叫本尊降妖。 再说了,区区凡人的死活,关本尊鸟事。 ”
铁虎大怒:“呸,什么卵神,娘**的,白吃百姓香火,占着茅坑不拉屎,娘**的……”他迈出洞口,指天痛骂,说尽了半辈子的脏话。
雷公怒道:“大胆凡人,竟敢辱骂神明。 ”朗朗晴天顿时降下几道白电,被虞山结界反弹到江边的小树林,把数十棵大小树木连同地上的石头都被炸成了粉末。
“知道本尊的厉害了吧! 还不快给本尊赔罪? ”
“赔条卵! 明明是你们欺善怕恶,我不服。 ”
谁知电母噗呲一笑,说:“傻孩子,一切皆有定数。 龙神屡犯天条,今生不经此一劫,来世难修成正果。 妖蛇虽横行一时,日后自有恶报。 ”
“鬼懂来世啷子样,我就是要善恶都有现世报。” 铁虎抽刀指天怼道,“既然天神不肯降妖,我去。 要是我廖铁虎侥幸没死,以后必定拆遍全天下的雷公庙,雷公像见一个烧一个。 ”
眼见双方剑拔弩张,吕岩却哈哈大笑。 他对天说道:“雷公电母,咱们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。 不如咱们做个交易。 贫道可以跟你们回去交差,但我等要各给铁虎小友一些神器,助他降妖伏魔。 至于他打不打得过妖蛇,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。 ”
电母颔首道:“这法子,倒是省事。 ”
雷公说:“吕岩,既然电母同意了,本尊也给你师父汉钟离一个面子。 不过,那小子刚才满口污言秽语,本尊要用雷劈他一次,出出鸟气。 就怕他不敢。 ”
铁虎说:“有何不敢! ”他正要出去扛雷,吕岩给了他一个布袋。 铁虎打开一看,里面装有一面叠好的长幅竖幡,一张神符。
吕岩说:“将这竖幡立在龙船上,以血祭此幡,有奇效。 这道符以龙血写成,危难之时能保命。 ”
他又郑重地嘱咐道:“铁虎小友,用此幡挡住雷电,可保你毫发无损。 ”
“多谢道长好意。 铁虎不是讨巧之人,只要雷公真能履行约定,老子让他多劈两次都得。 ”
铁虎毅然走出虞山结界之外,双手举刀对天,做出防守的架势。 虞山上空的白云一眨眼就变得漆黑如墨。 乌云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,一道柱形闪电从中钻出,垂直而下,瞬间吞没了人与刀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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叠彩山脚下,木龙古渡旁,停靠着漓龙村的金角飞龙船,八虎洲村的金角二青龙船,以及白石湫村的金角老黄龙船。 这三个漓水东岸的龙船村,共出动了两百余男女老少,携带兵器包围了江边山洞外的千年古樟。
古樟枝繁叶茂,有三人合抱那么粗,树冠大得可供上百人乘凉。 村民们在树上系上了红绸带,焚香祭拜,然后集合精壮汉子,以斧锯伐木。 他们刚在树皮上砍出一个缺口,缺口血如泉涌,很快流成一道小溪,汇入碧绿的漓水中。
砍树的村民都被吓坏了,胆小的对着大树双膝一跪,连连求饶。 蒋五却说:“不必惊慌。 这木头是妖蛇真身所化,出血恰恰说明咱们砍对了。 千万莫要手软,动作越快越好。 妖蛇的法身一感应到真身受损,随时都会杀回来的。 快! 快! 快! ”
大伙信以为真,不敢停手,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将古樟砍断一半,再集合百人用绳索猛拉树干,终于把这棵千年大树放倒了。
村民们欢呼雀跃,击鼓,敲锣,吹唢呐庆祝。 铜牛兴冲冲地说:“蒋大哥,妖蛇真身没了,它死定了! ”他一扭头,蒋五却不在旁边,再一看,蒋五已经走到树桩边,在众目睽睽之下猛吸了一口大树涌出的血。
他的身躯开始膨胀变形,四肢和头顶冒起了黑气,黑气很快凝聚成妖雾包裹了他的全身,妖雾越变越大。 众人惊讶万分,本能地举起兵器警戒。 只见一条庞大的双头双角妖蛇从妖雾中探出头来。 它的头大如澡盆,身躯粗过水缸,长可比40座(80人)的特大龙船。
铜牛瑟瑟发抖,含泪问道:“蒋大哥,你你你…… 难道你就是那害人的妖蛇? ”
“妖怪!” “蒋五是妖怪!” “我们上当了!” 村民们顿时乱作一团。
妖蛇狞笑道:“尔等刚才砍的,正是尔等最尊敬的漓水龙神的真身! 若非喝了这木龙之血,本王的法力还恢复不了呢! 啊哈哈哈哈! ”
“龙神死了?” “我们害死了龙神?” “造孽啊!” “我们要遭报应了!” 哭喊声此起彼伏,心志稍弱者不是失魂落魄,就是瘫倒昏迷。
里正老头年轻时打过仗,深知士气一崩溃,所有人都会丧失斗志,任敌人宰割。 他把头旗插在衣领,夺下旁人的弓,对着妖蛇的脑袋放了一箭,振臂高呼:“打死妖蛇,为龙神报仇! ”
漓龙村的青壮们看到里正老头临危不乱,很快重新振作,纷纷聚集起来用弓箭和标枪攻击妖蛇的两个脑袋。 八虎洲村和白石湫村的人也渐渐恢复镇定,围住妖蛇的身子,刀砍枪戳下死手。 奈何妖蛇的鳞片硬过铁铠,毫发无损。
妖蛇不耐烦了,挥起大尾巴一阵横扫,村民顿时伤亡十几人。 里正老头瞄着左蛇头的眼睛放冷箭,箭矢却在半空中被右蛇头吐出的寒气变成冰坨子。
左蛇头大怒,朝着里正老头这边口吐烈火。 眼看烈火就要吞没一大片人,突然,一把红黄绿绸布拼成的、刺有吉祥图案的罗伞从天而降,挡在众人身前。 妖蛇不断运气加大火势,罗伞也随之变大,烈火硬是穿不透。 左蛇头退下调息,右蛇头上前吐出寒气、冰刺,依然无法撼动罗伞分毫。 幸存的各村村民纷纷躲到罗伞后面。
就在妖蛇与罗伞僵持时,一个铁塔般的身影闪到了妖蛇身前。 只见一道寒光掠过,蛇腹竟然开了一道大口子,黑血流个不停。 妖蛇痛得险些岔气,低下两个脑袋一看,怒道:“怎会是你? ”
“电母给的罗伞果然顶用。” 铁虎光着膀子,手执横刀,出现在众人眼前。
铜牛喜极而泣:“哥,你没死啊? ”
铁虎摘下身上的布袋用力抛出,布袋神奇地飞到了铜牛手中。
“老弟,快去把布袋里的竖幡挂在龙船上,以血祭幡就能……”
还没等铁虎说完,妖蛇的双头同时放出冰火攻击。 谁知铁虎的横刀带着一股雷电之力,一招舞花就破了火与冰。 他不甘示弱,举刀攻向妖蛇,为大伙争取时间。
里正老头心领神会,招呼八虎洲村和白石湫村的头旗们齐心协作,号令三个村的人交替掩护,有序地退回各自龙船。 三个龙船队一起擂鼓,敲锣,吹唢呐,唱歌给铁虎助威。
“哦嗬,吔~嘿唉~哦,吔呀嘿唉,哦嗬,吔呀,吔呀哦吔唉嘿,吔呀,哦嗬,吔呀哦吔嘿~哦嘿……”这是桂州特有的龙船歌,只有“哦、嗬、吔、嘿、呀”五个字,以不同的旋律排列组合,仿佛古老的道门咒语。
那罗伞颇有灵性,竟瞬间飞到铁虎手中,化作一面盾牌。 铁虎如虎添翼,刀势更见凌厉。
妖蛇心知此刀有神力加持,不敢用肉身硬扛,便以身上的鳞片为暗器,来了个天女散花。 铁虎用盾遮挡,奈何蛇鳞密如骤雨,还是被划伤了几处。 可是他这回没有中毒倒地,依然生龙活虎。 妖蛇大意了,被击中八下,血花四溅。 它忍痛用尾巴猛扫,铁虎用盾牌全力一挡,还是被强大的怪力打得连退十几步。
妖蛇本欲追杀,谁知伤口上的雷电之力让它浑身一麻,一时使不出劲。
“不可能! 绝对不可能! 本王的剧毒怎会失效? ”
“妖孽,你聪明反被聪明误。” 铁虎拄着刀爬起来,擦了擦嘴角的血,嘲讽道,“木龙血不仅能恢复你的妖力,还净化了你的毒性。 还有什么招,尽管使出来吧! ”
妖蛇晃着两个脑袋,恶狠狠地盯着铁虎,片刻之后却放声大笑。
“笑条卵! 有什么好笑的。 ”
“尔那刀上的雷电用光了,如何跟本王拼?”
“能砍破你的皮肉就得。 何况雷公、电母、回道人吕岩就在天上看着,他们随时都能搞死你。 ”
“无知的凡人啊。 你以为本王是无缘无故从永州跑到这儿来的? 本王曾经占卜问天,上天恩准本王在桂州吞噬一千八百八十八个生灵,加上在场诸位两百余人,堪堪够数。 ”
“难道这……”铁虎大惊,“也是所谓的‘天意’? ”
“天意难测。 兴许是桂州去年大旱被那条蠢龙中断,没死够人。 所以上天才要假借本王之手,补够这个缺额。 ”
“打掰屁!” 铁虎悲愤地喊,“你这妖孽滥杀无辜,不怕遭天谴吗? ”
“哼,只要本王杀生不超过定额,那些天神就会坐壁上观,信不信? 莫再垂死挣扎了,尔等注定要成为本王的腹中餐。 ”
“我不会让你得逞的。 他也不会……”
妖蛇顺着铁虎指的方向看去,只见漓龙村的人已经把长幅竖幡挂在旗杆上。 这面金边黑幡上写着“敕封得道金角老青龙王漓水神君”几个楷书金字。 铜牛爬到了旗杆顶上,打开了一个竹筒,一边往幡上猛倒鲜红的液体一边大喊:“哥,我刚才偷偷装了满满一筒木龙血,我聪明吧? ”
沾了木龙血的竖幡射出万道金光,金角飞龙船的卷鼻龙头居然活了,发出一声响亮的龙吟,整条船也开始耸动。 机警的里正老头赶紧命令道:“赶紧下船! ”漓龙村的众船丁纷纷跳入江中,只剩爬到旗杆上的铜牛还没下来。
“不好,化龙之术!” 妖蛇看到漓龙村的金角飞龙船即将化成龙了,连忙发起狠劲,忍着雷电带来的剧痛,朝江边的金角飞龙船爬行。 铁虎不顾危险挡在路中,在妖蛇快要撞上自己时滑步一躲,用刀猛扎蛇身。 这刀扎得太深,卡在了蛇骨上,不肯松手的铁虎被带飞了。
妖蛇无暇甩脱铁虎,不顾一切地冲。 它赶在金角飞龙船半身化龙之时撞翻了龙船,并用身躯船身死死缠住,绞碎了后半截飞龙船。 铜牛死死抱住旗杆和“敕封得道金角老青龙王漓水神君”幡,沉入了江中……
只有半身的金角卷鼻龙依旧勇猛,一口从左蛇头的颈部咬下一大块肉,随后又跟右蛇头扭打。 妖蛇仗着有两个头,时而左右夹击,时而前后包抄。 卷鼻龙身躯不全,无法灵活变化,渐渐落了下风。 妖蛇终于在恶斗中抓住机会,左蛇头与卷鼻龙缠斗,右蛇头从后面咬住了卷鼻龙的脖子,谁也不肯松口。
就在这时,铁虎已经悄悄摸上来,将家传横刀使劲飞出去,正中右蛇头的右眼。 随着蛇躯一阵剧烈的扭动,他被甩到了半空中。 右蛇头痛得松开了卷鼻龙的脖子,转而攻向失去兵器的铁虎。 好在盾牌及时变化成罗伞,挡下了致命一击,护着铁虎坠入漓水。
等铁虎从水面冒头时,“敕封得道金角老青龙王漓水神君”幡恰好漂到他的跟前。 半截子的卷鼻龙还是落败了。 可妖蛇的两个脑袋也伤痕累累,身躯竟然隐隐有要变小的迹象。
“从今往后,本王就是新的漓水之主,以白石湫为洞府。 今天暂且尔等一马,回去好生准备。 本王对端午不感兴趣,但五月十五大端阳那天,龙船二十八村有哪个敢不上供童男童女,本王就将其夷为平地,鸡犬不留。 ”
妖蛇说罢变成一团黑色的蛇形妖雾,从江上腾空而起,向西而去。 妖雾的末尾居然缠着昏迷的铜牛。
“老弟!!!” 铁虎在水中没法飞奔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铜牛被妖蛇抓走,猛拍水面撒气。
白石湫村的金角老黄龙船划了过来,被救上船的里正老头朝铁虎伸手。 铁虎不肯上船,自责道:“都怪我,我要是再强一点,大伙就不会……”
“鬼扯! 今天要不是你,我等早就丧命于蛇口了。 真要论过错,唉…… 都怪我等失察,被妖蛇欺骗,害了漓水龙神…… 行啦,胜败乃兵家常事。 莫灰心,先上船,那竖幡还在,咱们回去从长计议! ”
铁虎沮丧地说:“漓水龙神都死透了,我的刀也没了,还从长计议个卵! ”
“非也!” 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云端传来,“铁虎小友,漓水龙神尚存一线生机。 只要你们用千年古樟做一条新龙船,然后……”
“够了,够了,吕岩你泄露天机太多,反而对那小子不利。” 雷公死死捂住吕岩的嘴,不许他再出声。
电母远远对着铁虎说:“剩下的自己去悟吧。 我等还要带吕岩回天庭复命。 ”她和雷公押着被捆仙绳绑住的吕岩,腾云而去。
两条龙船上的幸存者听见神仙的声音,纷纷跪拜。 唯有铁虎站在船头,呆呆地望着天,紧紧地握着拳……